千山记 第277节
  至于唐尚书空出的户部尚书之位,穆延淳命屁股还没在工部坐热的工部左侍郎李九江接掌。
  穆延淳对李九江道,“朕早就想提携你,一直,没太合适的机会,就耽搁了。”
  有时,感动人的话不一定是多么的天花乱坠,反是一些质朴的真话会触碰人类的心灵。就如同李九江,他知道帝王说的是心里话,他不为先帝所喜,故此,先时虽得封赐,在朝中却是没什么实差,便一直在穆延淳身边当差。后穆延淳登基,朝廷也空出不少实缺,但穆延淳也不能薄了张薛二人,这二人,都是六十的人了,一把年纪,跟穆延淳还在他之前。及至严相为内阁首辅空出工部尚书之位,为严相在内阁地位计,工部尚书又给了当时的工部左侍郎,而后李九江为工部左侍郎,直到现在,穆延淳毫不犹豫的将李九江提至户部尚书之位。
  新君厚道,难免歉疚。
  李九江感激道,“陛下何出此言,臣在哪里,都一样为陛下当差。”
  穆延淳拍拍李九江的肩膀,什么也没说。
  老唐做了首辅,最高兴的就是小唐了,小唐还把他家祖宗如何灵如何灵的事私下同他师傅李九江讲了,小唐道,“昨儿我好好的给神仙祖宗烧了一回。”
  李九江微笑不语。
  秦川秦大人,怕是早忘了三十年前,他是如何在秋闱时折辱于他的事了。
  作者有话要说:  ps:不知为何,一码就是大长章~~~~~~~~~继续爆字数中~~~~~~~~~~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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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小唐:我每天烧的香,祖宗肯定是收到了,不然,我爹定当不了首辅!
  唐神仙:这是哪个孙子烧的香哟,没个完啦,快薰死老子有没有!这得多大怨念啊!
  所以,不是所有神仙都喜欢香火~
  ☆、第364章 皇后之七
  首辅之事,尘埃落定。
  随后到来的,就是新年了。
  以往新年都是极热闹的时候,这是在大行皇帝孝期之间,音乐歌舞自然是没有了,连酒都是素酒。没有穆元帝的新年,其实都挺不习惯的。
  连穆延淳亦是如此,谢莫如道,“过年,虽说在先帝孝期内,总得添些喜气才好?”
  这也得有喜事才能添喜气吧?
  刚经过秦驸马的恶心事,穆延泽实在想不出有何喜事来?
  谢莫如道,“各藩王府世子还没册的吧?”
  穆延淳想了想,才想到此事,道,“哎哟,我都忘了。先时四哥还同我说过,我说让他们只管上折子。哎,他们刚上了折子,苏相就过逝了,那会儿事情多就没顾得上。”问他媳妇,“大嫂他们在你面前提这事儿了?”
  谢莫如笑,“没直接提,但孩子们都大了,时常在一处说起来,我看出来了,跟陛下说一声。早些定下来也好,且这大过年的,只当是给诸王恩典了。”
  于是,册世子的旨意就在年前明发下去,各诸王府果然十分欢喜,晋王妃等人特意来宫里谢了一回皇后,谢莫如笑,“陛下早有此意,只是这一年事情极多,一则是陛下不得闲;二则朝中老臣蒙先帝召唤,接连过世,有时想起来,却是不得时候。今正趁着过年的喜气,明发旨意,想先帝在天之灵,知道孩子们都长大了,也是高兴的。”
  晋王妃道,“有陛下娘娘这般圣明贤德,先帝于九泉之下,亦是欣慰的。”
  各家心事大定,对谢莫如颇多奉承。其实,各家都是有嫡子的,按理自然是该嫡长子为世子,只是,孩子多了,事情便也多,如晋王妃等人,自然盼着世子之位确定下来,家里便多一分和睦。
  大家说说笑笑,待年下赐宴,宗室公主皆在受邀之列,穆延淳带着诸藩王、谢莫如带着诸藩王妃与公主妃嫔,去慈恩公向太皇太后请安,太皇太后身子已有好转,只是,将八十的人了,得了中风,再如何好转也得慢慢来,年下宫宴是没法参加的,但,大家还是要先来请安。
  太皇太后见到闺女、孙子孙女,亦是高兴,只是一想到儿子,难免又哭了一回。
  年下宫中赐宴就在这种有一点悲伤的新年喜庆中度过了,穆延淳也效仿他爹给臣下赐了福菜,大家吃过年夜饭,诸藩王公主便告辞了。
  新君登基,福菜赏赐的对象也有所不同。
  不过,穆元帝当初重用的老臣,新君也没忘了照顾一二。
  新君自然仁厚,像如秦驸马这样的大不敬之人,新君都没杀了他,而是容他出家,留下了一条性命。
  可不知为什么,新君一登基,内阁老臣七去其四,当然,这事儿也不全是新君换的。如先时李钧,就是自己作死,后来给新君换了自己的心腹薛尚书。然后就是苏相严相相继过世,秦尚书给个坑祖的孙子坑回了老家,如此,唐尚书于内阁登顶,李九江子爵继户部尚书之位,而秦尚书空下的礼部尚书之位,一时还没有着落,礼部之事,暂由左右侍郎代管。
  所以,内阁大换血,于新君的名声是无碍的。
  新君拿出来的态度就是,三年不改父道,方为孝也。
  但,开年之后,第一件事就是,兵部尚书永安侯致仕。
  永安侯致仕只有一个原因,父子二人不能同掌六部,于是,李九江升户部尚书位,永安侯只得从兵部退下来了。
  不过,永安侯致仕致的颇是欣慰,他膝下四子,李九江为户部尚书入阁,李宣于禁卫军任职,李宇封侯远镇南安,最小的儿子李穹在翰林做个闲差,但只看家里这些哥哥们何等地位,李穹便是做一辈子的闲差,必也是个富贵散人。
  故而,此时永安侯致仕,文康大长公主也没什么意见,虽然永安侯等于间接被李九江干掉的。
  李九江初登户部尚书位时,永安侯便同穆延泽提及致仕之事了。穆延泽道,“今朕初登基,倘有事请教姑丈,姑丈还得教我才是。”
  永安侯笑,“只要陛下有召,臣无二话。”
  穆延淳对永安侯印象本就极好,虽然觉着永安侯在对待李九江的态度上有些冷淡,但,这毕竟是永安侯的家事,而且,子不言父过……除此之外,永安侯与谢柏都堪称驸马中的表率,尤其永安侯家的儿子们都很争气,故而,永安侯致仕,穆延淳赏赐颇厚。
  永安侯一退,穆延淳点靖南公柳扶风为兵部尚书。
  晋王得以此事,怪叫一声,“老五这奸滑的家伙,岂不是要夺我差使!”如同永安侯不能与李九江同为六部尚书,朝中还有避嫌的规矩,如父子不同在同一部衙门当差,像先前谢老尚书为刑部尚书,谢松于侍郎位上在六部轮转,独未做过刑部尚书。大皇子与柳扶风,正经姻亲,也在避嫌之列。
  晋王妃劝晋王,“王爷这是哪里的话,原本今年出了先帝的孝,咱们就要去藩地的,这差使原就不长了。亲家当兵部尚书难道不好?倒是今趁咱们还没走呢,亲家那里,到底不如你在兵部熟,兵部这些事,要是亲家问你,你好生同亲家说一说才好。”
  晋王心下也知是这个理,只是难免郁闷,与妻子道,“老五这家伙,甭看外头人都说他宽厚仁德,其实,数他心眼儿多。你看看,这才登基半年,就把永安姑丈挤回家去了。”
  晋王妃道,“那李尚书,还不是永安姑丈的儿子。”在晋王妃看来,这事儿永安侯府可不亏,看遍帝都豪门,永安侯府能排进前三。
  晋王妃就琢磨着,道,“待先帝的孝出了,咱们二丫头的亲事可再不能耽搁了,王爷可有中意的人?”晋王妃真是急死了,大闺女的亲事是赶上亲家死人守孝,一直守到大闺女二十上才出的阁。二闺女更是命苦,指婚赵家,赵钦死在了北靖关,二闺女这亲事就得另说。偏生这几个就没个清静时候,如今二闺女也二十了,晋王妃恨不能去街上抓个女婿来。
  老夫老妻多年,晋王也是了解妻子的,问,“你这是看中谁了?”
  晋王妃道,“也不是外人,你看长泰公主家的老二如何?”
  晋王倒也挺乐意。
  晋王乐意不行,结亲向来是两家人的事,晋王妃是相中了长泰长公主家的老二的,只是这事还得探一探长泰长公主的口风,长泰长公主倒不是不满意晋王家的温安郡主,温安郡主是晋王妃细心教养出来的,礼仪品性都不错,只是……长泰长公主另有相中的人了。
  长泰长公主眼光很不错,她眼下都不准备考虑温安郡主,就是因为她相中的人,比温安郡主身份更高——便是新君唯一的女儿昕哲公主。
  昕哲公主还没有正式册封,说来昕哲公主,长泰长公主都是这样的口吻,“我这辈子,跟四嫂一样,没闺女的命。我看昕姐儿,就如同我的亲闺女一般。”又与谢皇后道,“昕姐儿今年十七,她及笄那年,我及笄礼都准备好了,后来却是有事耽搁了,今年出了父皇的孝,该给昕姐儿补上,别委屈了孩子。”
  谢皇后笑道,“我与陛下商量好了,待出了先帝孝,就给昕姐儿册封,虽晚了两年,介时册封礼和及笄礼一道办。”
  长泰长公主自然称好,又打听,“不知给昕姐儿及笄礼的正宾可找好了?”
  谢皇后道,“听闻当年长公主及笄礼,请的正宾是大长公主。我想着,大长公主于皇室德高望众,欲请她为正宾,就是不知大长公主的意思?”
  长泰长公主连忙道,“有空。我与母亲前些天还说起昕姐儿呢,娘娘也知道母亲,我别的事情不及母亲,就是在这儿女缘上,与母亲一样,都是没有女儿的。所以,见着女孩儿就恨不能都养在自己家里。母亲连续为两代公主主持及笄礼,说来也是一桩美谈。”
  谢皇后笑,“是啊。”
  谢皇后就有些明白长泰长公主的意思,尤其近来,长泰长公主时常给昕姐儿送东西,谢皇后与丈夫说起此事时,穆延淳道,“昕姐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,只是我没想这么早叫她嫁出去。”
  谢莫如道,“我也想多留她几年。”
  长泰长公主另有心宜的媳妇,晋王妃只得作罢,另为闺女寻罗好女婿。
  倒是昕姐儿觉着,近来姑妈们看她的眼神与众不同,而且,并非长泰姑妈对她热切非常,永福姑妈也时常把她夸成一朵花。
  永福长公主是跟闺女商议的,她也相中了昕姐儿,想让儿子尚主。
  吴珍想了想,道,“要说昕姐儿,也是极好的。父皇母后只她一女,平日间极其宠爱昕姐儿,她也乖巧,可人疼,更难得不是跋扈的性子。母后很早就让她学着管事了,她管家也不错。只是一样,我已嫁到了舅舅家,若昕姐儿再嫁给阿弟,这怎么看,都像换亲。”
  永福长公主瞪闺女一眼,“什么叫换亲啊,说得这么难听,这是亲上加亲。”
  永福长公主道,“你弟弟也大了,我总愿他娶个能帮扶他的妻子。昕姐儿性情好,出身也够,要是你弟能娶了她,我这辈子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。”
  吴珍终觉此事不大成,劝母亲道,“母亲先同父亲商议一下,母亲能看到昕姐儿的好处,别人照样看得到。不说别人,母亲只阿弟一个儿子可操心,长泰姨妈可是有三个儿子,初表弟前年刚娶亲,接着就是昶表弟了。长泰姨妈也是极喜欢昕姐儿的,听母后说,出了外祖父的孝便要给昕姐儿册封,还要补办及笄礼,已是请了大长公主做正宾。”
  永福长公主顿时如临大敌,长泰长公主早便同谢莫如走的近,再加上文康姑妈,永福长公主都觉着自家拼李家不一定拼得过。永福长公主揣着一肚子的郁闷回家去了。
  永福长公主与丈夫商量此事,吴驸马也不大看好,但很快,永福长公主便无此烦恼了,她婆婆吴国公夫人因病过逝,吴家阖府守孝。
  吴珍身为皇子妃倒是不必守孝,但祖母过逝,心下亦是难过。
  谢莫如与她道,“要是有什么赏赐,只管打发人过去。”
  谢莫如这里对吴国公夫人并无东西可赏,穆延淳那里亦无动静,不过是让内务司按例办罢了。毕竟,先吴国公误国之罪是先帝钦定的。
  吴国公夫人刚死,南安侯与大郎就从南安州回朝,穆延淳对南安侯又是赞赏又是歉疚,无他,南安侯刚走,亲爹就没了。你说把穆延淳难的,大郎年轻,让他自己去南安州,穆延淳再不能放心的。但,人家亲爹死了,这事儿也不能瞒着啊。穆延淳无法,便亲自写了封信命亲卫快马加鞭追赶南安侯,信中说了老老承恩公离逝之事,还让南安侯回帝都奔丧。
  要说南安侯为何能青年封侯,以往,不少人说南安侯能封侯绝对是沾了外戚的光,是穆元帝照顾母族表弟。说这种话的人,直待日后南安侯于江南再立战功,才堵了这些小人的嘴。南安侯能得世袭侯爵之位,绝对与南安侯过人的手段分不开。南安侯的聪明,怎么说呢,完全不似胡家血脉。他收到来信,只见信,并不见有取代他差使的人,就明白帝王的难处了。他父亲过逝,于情于理,此非战时,他又是致仕的人了,帝王不能夺情。但,眼下帝王又没有合适的人来代替他。南安侯轻声一叹,他似乎天生父母缘浅,少时与父母也不大亲密,及至年长,更是在南安一呆多年。最后,母亲过逝时,他在江南隐姓埋名。父亲过逝时,他又在外。
  南安侯战场上经多少战事,看惯了生死,也看淡了生死,寻思片刻,写了封信给穆延淳,并未回帝都奔丧,依旧是同大郎去了南安州。
  如今南安侯回来,穆延淳特意于昭德殿相见,听二人回禀了差使,南安侯道,“安国夫人一死,底下各土族部落必有动作,只是不知是大是小了。平远侯那里已有防备。”
  穆延淳颌首,权力交接便是如此。
  待将正事说完,穆延淳打发大郎去给皇后请安,留下南安侯单独说话,说起老老承恩公的丧事,说起南安侯的忠贞,穆延淳颇是感切,道,“舅公与父皇既是君臣,亦是舅甥之亲,在一起了一辈子。故而,朕做主,令舅公随葬先帝皇陵。”其实,那处墓穴是当初穆元帝留给北昌侯的,后来,于家一败涂地,想着老老承恩公也是自己亲爹的亲舅舅,墓地也是现成的,穆延淳对老老承恩公没什么感情,但南安侯是难得的明白人,这也是为酬南安之功,给老老承恩公陪葬皇陵。
  南安侯道了谢,穆延淳摆了摆手,道,“这次,多亏有你。”
  南安侯着急回家祭他爹,穆延淳并非留膳,只是将御膳赐一席至南安侯府。
  大郎那里先去凤仪宫见过嫡母,谢莫如见大郎回来,极是高兴,笑问他一路可还好,又说,“年都是在南安州过的,过年的时候,你弟弟们可没少念叨你。阿炎都会叫爹了。”
  大郎笑,“我在外头,也记挂父皇母亲和弟妹他们,头一遭出远差,以前六郎给家里写信我还说呢,出远差也没什么啊。自己走一遭才知道,总是会想起家。”
  母子俩说些彼此近况,谢莫如就问起他差使办的如何,大郎道,“亏得有南安侯,他于南安州土族之事极是清楚,连土话都会说,那些土族首领,见到南安侯都恭恭敬敬的,但对新头领就不大恭敬了。”
  谢莫如笑,“新头领上位,他们自是要掂掂斤两的。”
  大郎若有所思。
  谢莫如一笑,“去看看你母妃吧,她嘴上不说,心里也记挂你的很。”
  大郎行一礼,便去了母妃安昭容宫里。嫡母宽厚,对生母等几个妃嫔的供应向来都是份例内最好的,大郎见生母宫里铺设陈饰皆如先时一般华丽,也就放心了。
  说到安昭容,大家也得说一声,实在是作啊。
  原本,安昭容是先帝赐给新君的第一位侧妃,又给新君生了第一个儿子,在新君没有嫡子的前提下,可想而知这个儿子的地位。就凭这两样,安昭容怎么都不能只是个小小昭容啊,哎,还不是自己作的。
  生母这般,大郎也是无法,他彼时还小,生母把该作的事都作完了。及至他爹登基做了皇帝,给生母这么个昭容封号,大郎也是无话可说的。
  生母依旧在念佛,见大郎来,安昭容自是喜悦的,道,“有些瘦了。”
  大郎笑道,“瘦些更显着精神。”
  安昭容细细问他一路上可还平安,大郎答了,又问安昭容在宫里可好?
  安昭容笑,“我在宫里处处有皇后娘娘照应,再好不过的,年下你不在,皇后娘娘给我的赏赐也极丰厚。你媳妇和阿炎也都好,皇后娘娘极喜欢阿炎的。”母子俩说一回话,安昭容道,“我欲留你用饭,只是想着你媳妇定也还没见你呢,瞧瞧你媳妇去吧。”
  大郎便辞了安昭容,回了自己的宫室。